從0到9，數字的簡單與無窮：陳子謙電影的時光記憶

文／李佳軒

作為新加坡當代最重要的導演之一，陳子謙以豐富的題材與類型帶給華語電影另一種的可能，飽含了關於記憶與懷舊的母題，以數字為標貫穿作品，串連起人情世故的種種情懷，跨越國界與語言，更展現出新加坡多元文化的面貌。

從2003年首部劇情長片《15》開始，以叛逆青年的黑色青春為題，將直視死亡的慾望坦然展現，次文化、粗話，以至於暴力與性皆毫不避諱，是對未來的迷惘，利用身體疼痛與心靈空虛的拉扯，吶喊出矛盾且衝撞的風格。尋找自我定位和慰藉途中，反抗著常規世界。影像敘事的斷裂、拼貼以及類電玩性的特效穿插，伴隨著實驗與紀錄手法的鏡頭並用，皆讓這部首作一鳴驚人。也正如同畫外音的開場道出：「我只是拍一部關於他們的故事，可在拍攝當中，無意間勾起，被時間遺忘的自己。」顯然成為了一場成長後的追憶，伴隨著緬懷意味，不經意間讓記憶的再塑造作為主題，持續醞釀。

《木瓜姐妹花》（881）以一對大小木瓜姐妹為主角，精彩的舞台生涯以及跑歌台間爭奇鬥豔的你來我往，透過電影展現出關於七月中元期間衍伸的歌台文化，朗朗上口的閩南流行歌曲一首接一首，霓虹精彩、人情冷暖，通俗劇中的苦情歌女、愛情與血緣關係的種種元素，悲劇中交雜了喜劇性，笑中帶淚、淚中更帶笑。而反派趣味的設定，說著不標準華語的榴蓮姐妹花，彷彿異勢力介入，應和著《15》中混混用英語吵架貶低的「Chinese hooligans（華人流氓）」，不經令人思考：帶著前進性的語言政策，是否伴隨了什麼被遺忘？

如此好看的歌舞，在《12蓮花》（12 Lotus）中延續，以《木瓜姐妹花》開場的同名歌曲，貫串女主角蓮花亦悲亦喜的一生，精彩的歌台調度，帶有坎普性的浮誇視覺，將舞台作為人生的明喻，台上台下、人前人後，緊密的情感關係，扣合著華人文化中的凝聚力，歌詞中的離散與哀愁，亦營繞在反覆旋律中，應和著人生。

人生是奮志的，即便經歷了失智的淡忘，卻仍渴望並堅強生存。《12蓮花》觸及的記憶混亂和逝去，更被聚焦在《想入飛飛》（3688）中，關於失智父親帶來的生活困境，利用伴隨著集體記憶中鳳飛飛的歌曲，時間的流逝緬懷、名字的諧音挪用，將對於生命的歌頌轉變成了另一種勵志溫情的「掌聲響起」，觸動人們從過去、此刻至未來的情感信念。

而《24》中，一位已故的錄音師回到世間，以幽靈視角現身於24個場景，手持錄音設備，細細聆聽緩慢而純粹、簡單卻精準的鏡頭，飽富詩意，凝視並凝聽著跨越生―死之間，人生無常、喜悅、不捨以及悲傷。不在場與在場的各自可能，令觀者超越了時間限制，將空間展開，道別之際，也追溯回憶再塑，同時置入前作的片段元素，更像是陳子謙回顧自我創作生涯的集大成之作。

從0到9，如同陳子謙以數字作為主題的延伸，簡單卻也開展無窮無限的電影時光，千變萬化。